其实是给1.11写的，结果居然提前这么多写完了（。

时间是十赛季半决赛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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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们终于在魏琛和方锐相声般一搭一档的胡扯中败下阵来，三三两两地散了，外头的粉丝却还群情激奋。叶修在选手通道扒着门缝看了眼外面，人山人海望不到头。霸图的粉丝本来都是抱定了要通宵庆祝挺进总决赛的心情来的，各种热闹的家什都带来了，结果最后五分钟陡然被翻了盘，那感觉犹如中了五百万大奖临了却弄丢了彩票，满心的悔憾和怅惘无处发泄，都聚在体育馆门口吵吵嚷嚷。

他掂量了一下从前门走出去的风险，觉得凶多吉少，约摸走不到马路边就能被矿泉水瓶子给砸晕了，但刚才独自开溜时跟陈果夸下了海口，说对这场子哥比他们霸图自己的选手都熟，在这儿削他们多少回了——这会儿没脸回去，然后就落了个进退两难的下场。

他掉头沿着通道又走回了休息室区域，远远就看兴欣的休息室灯火通明，外头站了一排人高马大的保安，想来是要保障客队安全；对门却没什么声息，霸图的采访环节在他们之前就结束了，此刻的休息室应该早已人去楼空。

叶修试着推了推门，没锁，里面一片漆黑，他悄没声息地溜进去，把门重新掩好，反手在墙上摸开关，半天没摸着，却先听到个声音问了句：“叶修？”

嗓音熟悉得很，但是这回跟电话或者语聊频道里带电流声处理的效果不同，干干净净的就在身旁，所以倒又显出些陌生来。他愣了一秒，舌根处梗了一梗，到底没来得及叫出那名字，灯光便亮了起来。

张新杰站在墙角边，手指刚从开关上挪开。室内的空调大约关了许久，十分闷热，他只穿着短袖队T，额角和鼻尖隐隐能见着细密的汗珠。

“怎么还没回去？”

距离是三米左右，6个半身位，在游戏里是一个加速技能就能偷袭到的警戒范围，还好在现实中并不会让任何一方感到威胁。叶修眯了眯眼睛。诚然他是个重度网瘾青少年，不过还从没有过混淆虚拟和现实世界的时候。

但今天却好像是个例外。他看着张新杰站在灯光底下，明明一身黑红相间的队服，头发和瞳仁都是纯粹的黑，却给人以色素淡薄的错觉。他莫名想起游戏里那个一身白袍的牧师。他杀死了那个角色，用孤注一掷的方式，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圈套一层层铺展开去，然后图穷匕首见，那一瞬间无比昂扬的紧张和兴奋还残留在手指尖。——同时也杀死了面前这个人的又一个夏天。

“想静一静。”张新杰答道，“我自己的情绪还没有恢复到可以心平气和谈复盘的时候。”

“不甘心啊？”

这是明知故问。叶修知道。这一季倒在这个地方可能比上赛季在总决赛里折戟更让霸图的老将们难受，时间不等人，一年一年地过，比什么对手都更冷酷无情。张新杰还不能被归到老将之列，黄金一代正值技术、经验和体力这几个此消彼长的变量最为均衡的巅峰，但正是因此，这半是局内半是局外的处境会让他更为艰难。没什么比清楚地知道自己无能为力更无力的事了。

“是你技高一筹。”

张新杰向来是有一说一的性格，别指望也别担心他会客套。于是叶修暂时放下心来，休息室的沙发很软，他把自己抛进去，坦然而畅快地享受那种沦陷感。“你知道我那时在想什么吗？”他问，然后自己给出了答案，“我想起了四赛季的总决赛。”

那是斗神第一次走下神坛，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刺客用一记背刺放倒，没能将三连冠的辉煌再度延续。“我一直忘问你了……那次是不是你的主意？”

他之前一直猜测不是。张新杰不喜欢冒险，他喜欢周密详尽的计划和稳妥有效的执行。这个人相信世界的本貌是且应该是有序的，尽管这本身可能是个伪命题。

然而张新杰点了点头。“思路很简单。核心选手的意义远远大于一个强战力，就像你在常规赛里以二换一也要强杀王杰希一样。”他说，“动摇军心。只看能不能做到。”

“结果你们做到了——然后我用了六年时间以牙还牙。”叶修笑了笑，比了个手枪的形状瞄准他的心脏，“看吧，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他就势伸出手去，张新杰迟疑了一下，把手递给了他。“但你还没有拿到这一季的冠军。”他说。

“会拿到的。”叶修握着那只手往自己怀里一带，“看我帮你们报去年的一箭之仇呗？”

张新杰以一种稍显暧昧的姿势跌到他身上，叶修相信那是因为他放任自己如此。他少有那么柔软的时候，尽管安静，他的存在始终会给人一种棱角分明的感觉。叶修的手指攀上他的背，抚过那片微微耸动的肩胛骨。“轮回很强。”张新杰伏在他肩头低声说，声音里透着疲惫，但坚定冷彻的语气和驯服的模样格格不入，“不要被周泽楷牵住了全部注意力。”

“想点儿别的。”叶修朝他耳廓上吹了口气，“别刚下场就给对手当起参谋来了啊，张副队。”

“你要走的路我帮不了你。”张新杰摇了摇头，并不像是在否定什么，倒像是要甩开耳尖上的一点微痒，“其实任何人都帮不了。你知道的。”

这个夏天他们的道路在这里分开，像过去的许多个夏天一样，一种必然的结果，所以也不存什么唏嘘的空间。游戏有一种特别的好处。叶修不着边际地想。厮杀完毕一推键盘世界就恢复原貌，在屏幕对侧的世界之中他记不清杀过张新杰多少回，但这个人现在好端端地在他怀里，一点薄汗、干净的气息和稍低的体温都亲切可感。

然而那些惊心动魄又都是真实存在的，他——他们赖以生存的意义也是真实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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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顶灯重新被打开时张新杰已经整理好了衣服，只有一绺被汗水粘在脸颊上的头发看起来有轻微的违和感。叶修则十分有碍观瞻地岔着腿套裤子。“你时间不多了。”张新杰说，他没有看表。叶修意识到他说的并不是今晚回去的时间。

“还有三场——至多。当然我是希望两场搞定的。”叶修伸手去帮他拨开了那一绺头发，“来S市看现场吧？”

“票已经订好了，全队都会过去的。”

“订票的时候想的是过去参赛吧？”叶修笑了笑，“那得赶紧把去H市的票补上。”

张新杰摇了摇头。“我从来不相信预感，但这一次我觉得赢不了你。”他用一种笃定的语气陈述道，“并且从今以后，再也没有赢过你的机会了。”

“这件事做到一次就很了不起了。”叶修从椅背上拿了他的外套，从背后将他整个人裹起来，“谁让你做到得太早了，留了六年时间给我翻盘。”

“但是没关系。”他停顿了片刻，把下颌搁到张新杰的肩头，在他视线不及的地方露出个狡黠的笑容。

“——我可以把下半辈子都留给你翻盘。”

fin.